寻文一愣,方才醒悟到自己说漏了嘴,支支唔唔的,眼见文怡眼中怀疑之色越来越浓,他一时急中生智,便脱口而出:“村里出产少,因怕年关难过,小的一直在附近替同村的人寻活计呢!那日在外头无意中听说聂家使人买红薯苗,小的好歹在聂家做过几年工,就记住了,正想着回来问问村里人,看能不能匀些出来。如果需要侍弄的人手,咱村多的是!”
文怡半信半疑:“是么?”
“是!是!”寻文越想越觉得这个理由好,偷偷看了叶管事一眼,咧嘴笑道,“其实……咱们村的红薯不过是收着慢慢吃的,也卖不了什么好价钱,明年春天要种的粮食种子还没下文呢,若是少爷和顾小姐愿意买下,咱们村里也能得一笔钱不是?”
这话倒还有些道理。文怡已经信了他六分,但想到他当过劫匪,却拿不定主意是否要雇他村里的人来做活。当初做劫匪的人,另两个不就是寻文的同村伙伴么?他村里这样的“伙伴”到底有多少个?想来帮忙做工的,该不会也有这样的“伙伴”吧?按她的本意,若他是有心改过,他村里的人又是老实本份的,她也乐得拉扯他们一把,也是件行善之事。就怕他们是生了坏心,在做活的时候闹出点事来,她在钱财上吃亏事小,万一惊吓了祖母,可怎生是好?
正犹豫间,寻文忽然向院门方向跪了下来,磕头行礼:“寻文见过少爷。少爷大安!”却是聂珩出来了。
文怡转头望过去,向他行了个礼。聂珩回了礼,低头看着寻文,叹了口气:“起来吧,你已经有了新主人,就不该再叫我少爷了。罗兄脾气虽好,在主仆名分上却是不容你乱来的。”
寻文眼圈一红:“少爷……小的……”话未说完,眼泪就要往下掉。
聂珩神情也有些黯然,温言安抚道:“亏你在我身边侍候了这么久,还是这般愣头愣脑的。你不是说,你们认得一位大夫,时常在几个村子里行医的么?你母亲病重,怎的不去找他,反而相信你那个所谓同村朋友带来的‘神医’?!若不是他开口就要高价药费,我给你的五两银子足够治好你母亲的病了。你就这么被人诓了去,遇到难事,也不来找我。若你跟我提一声,早就拆穿那所谓‘神医’的真面目了!”
寻文被他说得满脸通红:“小的……一时心急……是小的糊涂,辜负了少爷的教导……”
聂珩叹道:“罢了,你如今投了新主,也是你的缘法,好好听罗少爷的吩咐,遇事多思考,不要再傻乎乎的闯祸了。”
寻文乖乖应了是。聂珩又面露微笑,和气地说:“你今儿过来,解决了我的一个大难题,我心里承你的情。叶叔,你回头跟账房的人说一声,工钱就按先前那个价给,三天一结,也好让他们早日得了银子买粮回家。寻文,你也跟你那些叔叔伯伯们打声招呼,做事勤快些,早日把活干完,你们也好寻别的差事。”
叶管事应了,寻文满面惊喜地给聂珩磕头,磕完了又给叶管事磕,叶管事忙忙推却,他又转头去向文怡磕。文怡不好意思地侧过半个身子,看了聂珩一眼。聂珩微笑着向她点点头,她便没再吭声了。
等寻文离开,她才向聂珩求问。聂珩道:“他在我身边数年,是什么样的性子,我心里有数。一时糊涂是有的,一但反省过来,就不会再犯了。上回他是受了别人的调唆,才犯下大错。那个恶人是山匪同伙,早年就离开了曹家村,那一次是回村拉人的,事后逃回山匪寨中,与其他匪徒一起被官兵剿灭了,今后再不能作恶。寻文既然知错,他们村子受山匪连累,这几年没少遭人白眼,过得颇为艰难。如今山匪既灭,也该给他们寻个出路,省得再被逼到绝境,铤而走险。”
文怡听得心下信服,惭愧地道:“是我想岔了,明知道那是可怜人,却总是顾前顾后,不敢出手相助,实在是……”
聂珩听得好笑:“人之常情而已,表妹也不必妄自菲薄,若我不是认识了寻文几年,只怕也是顾虑多多呢!”顿了顿,又道:“那红薯的事,你也别放在心上,虽说季节不对,未必能有出产,但这种东西种了可以肥地。那一片山坡土质本就有所欠缺,先养上一年半载的,日后无论种什么庄稼都好说。”
文怡恍然大悟,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。她怎么就糊涂了呢?以大表哥的聪明,怎么可能会仅仅因为她一个小丫头的话,就将那么一大片田产随便料理了?那里的地的确太薄,但若种些可以肥地的作物,不管收成如何,能将地养肥了,日后就不愁没出产了。
雇工与红薯苗两个难题就这样一并解决了,不用等到第二日早上,寻文当天就带了十来个曹家村村民过来,都是正当壮年的,虽然在农事上不如本村的人经验老到,但胜在听话,别人叫他们怎么做,他们就怎么做,在吃喝方面也不讲究,每天做完了活,领了晚饭就回山上的家去了,第二天天才亮又出现在顾家的田间地头或是聂家的筑房工地上,顾聂两家连给他们准备住宿的地方都省了。而且他们的工作又快又好,照这样的速度算来,不到三天功夫,顾家的菜地就能全都种好了,再过上十来日,聂家的房子也可以开始筑墙了。
文怡放下心头大石,心情也轻松许多,每日远远地看他们种地,回来告诉祖母时,脸上都止不住笑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