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伊尔漫步在神殿里。
他一边摩挲着手上茉莉花的花瓣,一边走进了神殿供人参拜的地方。
不知怎么,他一踏进这里,头脑里纷乱的念头和蠕动的欲念就都消失了,耳目一片清净。
他仍然能闻到欲望的气息,却不再能尝到甘甜的滋味。他像是被这里神圣的氛围净化了一般,唇舌失去了品尝欲望的能力。
他暂时忘记了一切,包括艾丝黛拉。
洛伊尔闭了闭眼睛,听凭直觉前行。欲望的气息逐渐被香油的气味取代,艾丝黛拉的一颦一笑,也渐渐变成了每一个前来祈祷的信徒。他们满面愁容,与他擦肩而过。他能感受到他们内心的痛苦,也怜悯他们所遭受的一切,但不会出手帮助他们,一次也不会。
神不能插手红尘俗务。
神的存在,也不是为了垂悯凡人。
对于凡人来说,这个世界有神就是最大的慰藉。
祭拜的终点,是一座耸入穹顶的管风琴。这座管风琴足有上万根音管,四排黑白琴键,仿佛气势恢宏的银白色建筑般屹立在神殿中央。当管风琴手在这座琴上演奏时,乐声会如山洪暴发般震荡开来,二十公里以外,都能听见这绝妙而震撼的史诗赞歌。
在这样的氛围中,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平气和。有那么一瞬间,他几乎认为自己可以冷静地应对一切了,甚至可以冷静地应对想要占有艾丝黛拉的欲望。他似乎又回到了最初无性别的状态。
没有性别,就没有欲望。
没有欲望,整个世界对他来说,就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。
他的眼目不再看见个体,也不会再对个体优待,更不会再因为个体的种种引诱,而堕入七情六欲的深渊。
只要他保持这种冷静和圣洁,就可以变得无坚不摧,重新回到至高无上的位置。
但是,他可以吗?
他的头脑已经适应了人类的思考方式,身体也适应了人类的起居作息。
他的手上还拿着艾丝黛拉丢过来的茉莉花。那朵小而洁白的鲜花,曾被她咬在嘴里,沾染过她的呼吸和体温。
他握着这朵小巧的茉莉花,就像握住了她鲜红娇嫩的嘴唇。
茉莉花的花瓣是如此柔软,如此水灵,尤其是淡绿色的花蕊,由于被重重叠叠的花瓣包围着,没有接触到他的体温,有一种陌生的、生动的、鲜活的沁凉。
她的嘴唇也会像花蕊一样沁凉吗?
这个想法刚从他的脑海里闪过,下一秒钟,他刻意遗忘的画面全部涌入了脑海,仿佛熊熊燃烧的烈火一般,不可控制地攫住了他的理智。她的微笑、她的眼神、她的酒窝、她的声音再一次占据了他的耳目;想要独占她的欲望,也再一次占据了上风。
他无法遏制地想象,假如他吻她,那会是一种怎样的触感?他可以吻她吗?说来讽刺,她的生命是他赋予的,她活在他创造的世界里,和他创造的人物打交道,他主宰着她的一切,想要她生,她就能一直活下去,想要她死,她立刻就会香消玉殒。他是如此无所不能,却连她唇瓣的滋味都无从得知。多么讽刺。
圣洁有什么用?他还没有创世的时候,也有圣洁和肮脏之分吗?
为什么禁欲就是洁净的,纵欲就是肮脏的?假如他想要吻上她的唇,就代表他堕落了;那么他一直压抑独占她的冲动和欲望,就能证明他是洁净的吗?
答案已经很明显了。无论他怎么思考,怎么逃避,都想成为一个男人得到她。是的,他承认,他对她产生了男女之间的冲动,想要占有她,亲吻她,像情人那样去品尝她嘴唇的滋味,像一个男人了解一个女人那样去了解她。
他早该这样坦然地面对心中的欲望,意识到自己想要掌控一切。他的欲望是如此浓重,光明和黑暗,美好和恐怖,理智和欲望,圣洁和肮脏,神性和人性,他居然都想要。
怪不得他会对重欲的艾丝黛拉感兴趣,从某种程度上说,他们是一类人。
一类人。
他半闭着眼睛,缓慢地回味着这三个字,低哑而自嘲地笑了一声。有趣。他竟然这么快就自认为人了。
这时,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:“……克莱德神甫,您也来参加赞美活动?”
洛伊尔睁开双眼,回头望去,是那个对艾丝黛拉迷恋不已的圆脸女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