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成阳卷起长袖,沿着山坡往上爬,春寒料峭,乍暖还寒,山上的野花早已枯黄,一蓬蓬、一簇簇任由寒风摆布,毫无生气,一如何成阳梦回后的样子。
但如今他却充满期待,那向阳的山坳中、石缝下寻觅到的斑斑暗绿不正代表着春天就要来了吗,如果梦里的过往是自己的前世,那现在不就是自己的来世吗?
晚晚,你还在吗,我想和你再次相遇,续我们的爱情,弥补前世的遗憾,你是我最爱的人,我爱你,不管前世,今生,还是来世,生生世世。
何成阳一边爬着山,一边在心里诉说着对梦中女孩的思念。
这是她的家乡,今天是她母亲的忌日,他不远万里来到这里,发现山村里和梦里的那个村庄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,这边的农民们还是一样的淳朴,这里的生活还是一样的平静。唯一不一样的是村里多了一条宽阔的公路,来时再也不用坐三轮车了。
何成阳以为墓碑前会有个美丽的身影,但他失望了,他远远的就看见她妈妈的坟墓,墓碑前没有她的影子,但墓碑旁却有另外一块墓碑,那是她已逝的父亲的坟墓。
走近一看,两个墓碑前都摆放着鲜花,明显是有人来祭拜过。
自己还是来迟了,何成阳痛心疾首的想,要是自己提前一天来蹲点就好了,这样或许就能碰到她。
何成阳失魂落魄的走下了山,看着山下村里家家户户炊烟升起,他不禁觉得肚子有点饿。他重新走到张晚晴爷爷奶奶的家,如今她老家的房子破败不堪,门上已经上了锁,他上山的时候特地从她家沿着梦中的记忆往上山走的,现在又返回来。
驻足了一阵,看见邻里一老人好奇的看着自己。
「小伙子,你是她家的亲戚?」老人问道。
「大爷,我是从江城过来的,和张家是远房表亲,刚还去后山祭拜呢,今天是我表姨的忌日,你有见她女儿过来吗?」
何成阳撒了个谎,期待的问道,墓碑上的鲜花,看样子很可能是今天才放上去的呢。
「小伙子,张桂花是你表姨?」
「嗯,是的。」
「那你可真年轻,她女儿是你表姨还差不多,不过她女儿也不显老,哎,这家的女人都长得漂亮哩……」
「您有见到她女儿吗?」
何成阳忍不住打断老人的话。
「去年见到过!」
「……」
「往年都见到过的,这闺女孝顺得紧呢,后山祭拜完,还要去前山祭拜,年年如此,我看啊,她今年还会来哩……」
「前山?前山是她爷爷奶奶的墓?」
「是啊,老一辈都喜欢葬在前山呢,我死后也要往那边去呢,也没多少年了……」
「大爷,前山往哪走,她爷爷奶奶葬在前山的哪个地方?」
「我记不得咯,你看我都这么大岁数了,她爷爷奶奶死的时候,我也没上山去,前山也不大,小伙子你自己去找一下,或者再问问别人。」老人悠哉的说道。
何成阳真被急死,心中的那个她很可能就在前山的某个地方祭拜着她爷爷奶奶,他又连问了好几个村里人,都说不清她爷爷奶奶的墓在前山的哪个位置。
何成阳着急之下,撒腿就往老人说的前山跑去,前山虽然不高,但要找个人还真难。他一边快步的向上爬去,一边喊着张晚晴的名字。
「晚晚!」
「张晚晴!」
「老婆!」
「我是张一笑!」
「我来找你了!你在哪?」
对面的后山传来何成阳呼唤的回音,连续不断,却又慢慢远去。
何成阳终于气喘吁吁的爬到了前山山顶,冷凄凄的山风吹拂着自己,但却难以冷却何成阳那颗火热而焦急的心。
他不甘心的往山的另一方向走下去,见是一条有人走过的山路,就又一路喊着走了下去。
前山的另一边山腰上,一个女人在自己爷爷奶奶墓碑前自说自话,女人娇嫩的手上有些脏并流了点血,墓碑旁的杂草被女人徒手给拔除了,墓碑前放了她带来的鲜花。
她的头上戴着黑纱,黑纱下伤感的面庞犹然挂着泪珠,她沉浸在回忆的往事里,特别是很久以前和他一起来看望爷爷和奶奶的那段日子。
和他在一起的那几年,是她此生最快乐的日子。他就那样掉落水中,连尸骨也没能找到,她不愿承认他死去了。
如果百年以后,自己也死了,她会在自己的墓碑旁,也放上他的墓碑,就那样成双成对,永远在一起。
耳边好像又传来爱人的呼唤,她有时恍惚间,会听到那个叫她晚晚的男人,情到浓时会叫她老婆的男人,只是梦醒时分,她知道那只不过是她的幻想和幻听,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了二十几年。
「晚晚……」
「老婆……」
女人蹲在墓碑前的娇躯一颤,这次她听见了,山谷里真的传来了,那个久远又熟悉的声音。
她不敢置信的再次侧耳倾听,那阵阵带着焦急的呼唤,他喊着只有爷爷奶奶和他才会这样喊着自己的小名,他真的来找她吗,这次难道又是自己的幻听?
「晚晚,我是张一笑,我来找你了!」
这次她真的听得一清二楚,她眼泪没能绷住,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,她想回应他的呼唤,张着嘴巴却没能喊出声音。
她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,她迫不及待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,路上还不小心摔了一跤,她索性把脚上那双精致纤细的高跟鞋脱掉,娇嫩的足下只穿着黑色的丝袜继续往前跑。
何成阳喉咙都快喊哑了,就在他想停歇一下,突然感觉前面树林传来动静,接着他看到一个气喘吁吁的女人跑了过来,然后在他不远处停了下来。
她穿了一套黑色的套裙,里面是一件花领的白色衬衣,因为跑过来的关系,开口处雪白粉嫩的胸脯不住的起伏,她纤美的腿上裹着黑色的丝袜,只是脚上的高跟鞋不知道哪去,显得有些狼狈。
她身上挂满落叶,脸上粘了少许灰尘,一行清泪冲刷出两条白皙的印痕,她张嘴想要喊出话,却没能喊出来,那坚强又惹人怜的女人好似梦中的那个女孩,只是更加的成熟了,但他能确定,她就是自己要找的张晚晴!
「晚晚!」
何成阳欣喜若狂,他一把冲了过去,紧紧抱住了一路跑过来的佳人,任由佳人用小手捶在自己背上,自己则用大手抚慰还在哭泣的她。
过了一会儿,何成阳见她情绪稳住了,才轻轻捧起她姣美的脸庞,吻上了那让他朝思暮念的柔软之上。
当他问张晚晴她的鞋子在哪,她害羞的说来找他时落在路上了,他就背着有些不能走路的她往山腰走去,寻找她的高跟鞋。
张晚晴靠在男人的后背上,想起自己与他第一次亲密接触,就是这样被他背在背上,他的背很宽阔,很有安全感,她紧紧的用手挽住他的脖子。这一次,她不能再把他弄丢了。
两人重新又回去祭拜张晚晴的爷爷奶奶,然后下了山。
到了山下何成阳见张晚晴打了个电话,然后没过多久,竟然开来了一辆黑色的奔驰,从车上走下一个穿着职业装的秘书模样的年轻女子,她恭敬的问何成阳身边的张晚晴。
「夫人,是现在回去吗?」
夫人?豪车?难道她嫁人了?20多年,肯定嫁了吧。
何成阳心中蓦然无限失落,落水一梦,恍如隔世,再次醒来,却已桑田沧海。
「先到县城吧,先吃个饭。」
何成阳见张晚晴吩咐道,秘书模样的女司机点头应道,是。
那女子快步上前几步,打开车门的同时左手固定车门,右手护住车门的上沿。张晚晴却让何成阳先进,何成阳从没享受过这样领导级的待遇,他心情复杂的上了车。
车上的司机兼秘书小赵,有些好奇的从后视镜看着后面的两人,这个年轻男人应该是张总的亲戚吧,但看张总脸上不时的露出笑容,能看出她很开心。
张总对员工都挺好的,非常平易近人,私下里大家都喊她夫人,只是从来没见过她这么高兴呢,那样子怎么这么像自己去和男朋友约会时的样子?
何成阳坐在车里,就没说话了,虽然他心中有好多疑问,在祭拜她爷爷奶奶时,没机会说,此时又有外人在,而且成为别人妻子的她,自己再找她的话,成什么样子?
但她为什么跑过来抱住自己,为什么还哭着喊自己老公?
何成阳心里难受,却固执的不想先开口。
张晚晴不知道身边的男人正在纠结着这些问题,她也有好多话想对他说。但她一向很羞涩,此时又有自己的下属在,她偷偷的伸出手,牵住了身旁男人的手。
这个位置,从后视镜是看不见的,她摸到了他的手,暗自窃喜,等下吃完饭,她要把属下先赶走,她要和他单独在一起一下。
何成阳想抽出手,但又留恋她那手上温润如玉的触感,他没有抽手,也没有反握,等下下车,他就跟她告别。
他的自尊受不了自己成为别人的第三者,虽然这个女人是自己最爱的人,他甚至用父母作为挡箭牌和女友分手,只为了和她再续前缘。但她却已贵为人妇,看她应该过得不错,自己难道要破坏人家的家庭吗?
有人说,爱她就不能放弃她,放弃只是爱得不够的表现。也有人说,爱她就该放手,给她幸福。
何成阳默默的在心里选择了第二种。
车子停在一家县城的三星级酒店门口,何成阳下车后说道。
「你们自己先吃吧,我就不吃了,我还有事,先走了。」何成阳淡淡的说道。
张晚晴此时才感觉到何成阳冷冷的态度,刚刚自己一直沉浸在喜悦当中,现在想起来,他好像在车上就没和自己亲密了,自己还以为前面坐着外人,所以才这样。
「你……不是来找我的吗?」
张晚晴上前一步,牵住何成阳的手,颤抖着声音问道。
刚才在山上他和自己一样,眼里满是重逢的惊喜,她在他背上,两颗火热的心时隔二十多年,又贴在了一起。她以为两人终于可以长相厮守,却见他突然要离开,而且说话的语气也让自己产生距离感。她有些心慌,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。
「我还是走吧,你……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了……」
何成阳轻轻甩开她的手,走出几步,心情沉重得无法呼吸。
过眼云烟随风散,缘起缘灭一场空,万念俱灰人憔悴,物是人非事事休。
但没走出几步,就被身后的佳人抱住,背后传来哭泣声。
「没有你……我那算什么生活?」
「你……不是已经嫁人了吗?」
何成阳忍着胸口的痛,说出了自己最不想承认的事实。
「我什么时候结婚了,我这一生不都在等你吗?」
张晚晴止住哭声,有些奇怪的问道。
「她……她叫你夫人,这不是你老公的车吗?」
何成阳说着看向站在车旁的女秘书。
那秘书的嘴巴张成了O形,她的脑袋有些凌乱了。
今天这个瓜也太大了,Arinso智能软件公司,全球亚太book.aavideo.net区的首席财务官CFO张晚晴女士,竟然爱上了一个年轻她20岁的男人!
记得她还有一个和这个男人差不多年纪的女儿呢,不过以张晚晴的美貌,确实配的上这个英俊高大的年轻男人。
女秘书的眼睛冒着八卦的火花,这位传说中的美女财务官,之前追他的人可多了去。后来为了拒绝络绎不绝的追求者,她特意让别人称呼她夫人,但即使这样,知道她单身的,有资格的成功男士,还是经常献殷勤,以至于她现在很少回国内。
女秘书想起了自己刚给她当秘书时,前任秘书给自己透露的信息。但她更没想到这样成功的女人还喜欢玩年上恋,不过看样子夫人好像爱这个男人爱得很深的样子。
……
「对不起,老婆,我的错,我的错,我不该不相信你!要不,咱去超市买个搓衣板,我给你跪上?」
何成阳给走在前面的张晚晴道歉着,他对自己独自臆想爱人已成婚的事情感到羞愧,更对这个傻女人一直等自己二十多年而感动。自己说出那样的话,简直是对她守护二十多年的侮辱,还好她没有像自己那般鲁莽,多问了自己几句,解除了误会。两人的再次相见是那么的不容易,他知道她真生气了。
「好啊,你要是敢当场跪下,我就不生气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