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四年中秋 雷、雨
简直痛得快要死掉了!还以为最多只是跟那个一样疼,真是自讨苦吃,还被她们嘲笑,昨晚哭着喊着「我不生了」,受那么大罪结果就换来这么个小东西。
这个小东西怎么这么丑啊,婧姐说很快就会长开,可还是皱巴巴的好丑啊……
肆虐三天的惊雷已经到了尾声,天依旧阴着,广播上倒是确定将要放晴,户外被整个浆洗了一遍,水泥地上满是泥印。
集合的哨音此起彼伏,医疗部调走了一半,听说附近出现了塌方和泥石流,更远的地方还发生了溃堤。
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,院子里的孩子们也没趁着雨停跑闹,除了集合起来跟车离开的,其他人仿佛被遗忘在一个个小角落,连午饭都没送。最后还是婧姐托人送来几块月饼,才想起今天是中秋。
月饼是提前做的,当时还说好热热闹闹过个节,毕竟大家都回不去家,没想到……
小桂替婧姐给我传话,最近灾情严重,等阵子过去了会帮忙联系。孩子父亲是谁只和婧姐坦白过,但大家都很默契地不多提,尤其是同样从镇上来的小桂,比我还要兴奋,恨不得变成之前故事里的女主角亲身经历一遍。
然而惊心动魄之外,是无人触及的无奈,灰姑娘变不成公主,依旧在拼命挣扎,骑士和王子反抗不了命运,只能选择流浪。
也不知道哥怎么样了,虽然挺对不起的,但给他添了个儿子应该会高兴的吧?也不知道今年有没有探亲假回来看看?还没跟他提过这个事啊,这小东西真是又丑又麻烦……
九四年十月一日 晴
小东西偶尔会睁开眼睛,尽管没有焦距,还是会随着光亮微微转动。
小东西很少哭,每次都因为饿了要喂奶,一哭起来就不停。真是的,谁叫你出生得这么早,妈妈也需要发育啊。
部队的配给没有这么小孩子需要的奶粉,还是婧姐托人专门送过来的配方奶,相当精贵,两罐抵半年工资补贴,却只够小东西喝两个月。
驻地里虽然也有几岁的孩童,但这小东西却不折不扣是部队里降生的第一个生命,虽然喝不到充足的奶水,其他方方面面一点不缺,甚至还有一个手工制作的婴儿床,床上堆满了大孩子们对这个弟弟的友谊。
普天同庆的日子,欢乐是主旋律,我对着小东西,「过两天就能找着爸爸了,想不想自己告诉他啊?」
破天荒,他头一次「呜——呜——」地哼了起来。
九四年十月三日 阴
每一次,每当我以为,生命应该就会这样继续下去,虽然并不华丽,也绝谈不上幸福,可总归有一点点,即使再少,也是能让我抓住的,能令我心安,甚至能给出一丝丝期盼,然而它又一次旋踵而至,把一切搅弄得支离破碎,只留下不知够不够再次拾取拼凑完整的勇气。
九四年十月十日
恍惚了好些天,一直与小东西躺在一起,也成了被照顾的人。
今天婧姐来过一次,看看小东西,也劝了两句,可我还是听不进去,有时候对上小东西明亮无辜的眼神,我总会后知后觉地擦干眼泪。
身上的罪孽已然快要承担不起,如今复又沉重千钧。多年以后,到时我究竟如何开口?告诉这个小东西,他的降生是我的错误,是我任性、自私的产物?甚至还为此葬送了他的父亲?像我这样的人就不该有以后。
夜半惊醒,耳边是小东西微弱的哭声,仅有的理智让我先检查贴身的尿布,依旧温暖干爽,习惯性地解开扣子,可是自那日起早已消瘦见骨,哪还挤得出?这些天都是她们轮流给小东西喂的奶粉,当下也顾不得哭声下床准备去。
小东西费力而香甜地嘬着奶嘴,明明还没长开的眉眼却仿佛显出军哥儿的模样。刚才惊起的梦里,他远远地打量被抱着的小东西,憨憨地回应,「呵呵……挺好……还是个带把的……挺好……」继而踌躇,「那个,妹子,哥得先走了,你得好好的,把他带大……哥先走了……」任凭如何加快脚步也追不上。
瓶已空,小东西仍无意识地嘬着嘴唇,发出「叭」、「叭」的声响。
忽然,泪如泉涌。
九四年十一月二十
阳光甚好,带小东西出门见风,小脸像软乎乎的玉,被小桂轻轻一戳就显出淡红的印,被我好一通责怪。
都说穷养儿子富养女,可我把所有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了他,我的生命,也只有这一个意义了。
小东西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流畅的风,和煦的光,鲜艳明亮的世界,挣扎出小手举在空中划动,面对楼外挺拔的松树目不转睛,任谁来逗弄都是一副严肃的表情。
握住他微凉的小手,重新塞进袖子里,贴住肉乎乎的脸蛋,无辜清澈的眼里倒映出我的眼眸。在他耳边轻轻「叭」了一声,小家伙转过头来,学着「叭、叭」地嘬起嘴唇。
那晚过后,我仿佛走了出来,婧姐她们都松了一口气。其实,我远没有那么坚强,可是命运强加的不幸,唯有对小东西寄托双倍的信念才得以支撑住。
「快快长大吧……妈妈就靠你了……」
被紧紧搂在胸前,唯有此刻他才不会吝惜纯真的笑容,「咿咿呀呀」地眉开眼笑。这一刻的成就与满足,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尽情从笔尖倾诉的。
然而任凭路过的小桂如何逗弄,小东西又恢复了面无表情,惹得她老大不高兴,「阮晴姐,这小东西怎么就只对着你笑啊?我还给他换过尿布喂过奶粉呢。」
「真是小没良心的……」接过小家伙的时候,屁股上还被小桂轻轻拍了一下,看得我眼角下意识一跳。
「回家打你自己儿子去……」没好气地怪她。
小家伙不爱笑,或者说只有感受到我的喜悦,才会对着我笑,被别人抱住了也不认生,就皱着小眉头,不哭不闹,安安静静地盯着人看。哼哼,真不愧是妈妈的乖儿子,对妈妈一个人好就够了。
抱回屋,小东西没一会就打起了瞌睡。
快快长大吧,妈妈就靠你了。
九五年春节 雪晴
积雪被车轮轧得咯吱咯吱响,小东西被包得严严实实的,脸上透着红晕。
入冬前小家伙病了一场,有些咳嗽,喝了两天添了蜂蜜的药。由于他父亲的缘故,婧姐帮忙申请的许多其它东西很快就批了下来,这就是所谓的「遗泽」。
可我到底的亲昵让他感到威胁和嫉妒。
哑然失笑,「好好好,以后妈妈就只抱你,别人谁都不碰,行了吧?」
小家伙却仿佛做错了事情般,小心翼翼地拉着我,让我揪心得不行。
「你永远都是妈妈最爱最疼的宝宝,妈妈永远都不会离开你,除非宝宝想把妈妈丢下。」
「放心吧,妈妈,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。」
九九年三月十日
过段时间就要和这里作别,婧姐说医院已经装修好,整个医疗部门到时候都会搬过去,有不愿离开的也会就近安排,可是小家伙还小,离学龄还有两年,离开家乡去到陌生的环境能不能习惯?
外面依旧寒冷,小屋内却是淡淡的温香,小家伙午睡醒来正靠在床头望着门口,等着每天这个点我都会在这时回去。
穿好衣服,我问他,想要离开这里去城市吗?他却问,城市是什么样的?我也不知道,于是我把曾经的那群小伙伴的描述讲给小家伙听,更大更高的房子,一眼望不到顶,更宽的大桥,川流不息的汽车,还有整齐的学校……
「妈妈,我们去城市里,那些东西都会有吗?」
小家伙的问题让我为之一窒,只能牵强地告诉他,妈妈会努力工作,而他也要好好学习,以后都会有的。
「以后我会买一个温暖的大房子,我们住在里面,冬天再也不要你到外面去。」
「傻儿子,哪有不出门的道理?那我们吃什么?」
「到时候我来照顾妈妈,就像现在你照顾我一样。」
「妈妈才不要你帮忙穿衣服,都五岁了还不会自己穿。」其实怪不到他,冬天的衣物厚厚囊囊的,大多还不合身。
小家伙被说得面红耳赤,没想到被小看了。
看他着急的样子我也不逗他了,「妈妈说着玩的,是这些衣服不合适,以后买更好的。其实宝宝已经很懂事了,比别人家懂事得多,妈妈很高兴。」
哄了一会该出门时,发现小家伙用被裹得臃肿的胳膊费劲地摸索着身体,显然还是不服输。
九九年五月七日
即使是夜里也开始变得燥热起来,却正是搬家的好时候,因为不用带太多的被服,行李能清减不少。
婧姐连落脚点都找好了,虽然离医院不近,可刚好是什么「公交车」的站点,一块钱坐到医院。我有些心疼,不多,却也不能忽视,可也不好开口。然而婧姐已经把所有都考虑进去,小家伙上学之前,早晨会被一并带到医院,省的不好照顾,生活的物资都会有所补助。
「婧姐……」做到这个份上,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「小阮啊,往后的工作会更忙,可能会顾不太上你们了,有困难要主动来找我。小宇是我看着长大的,说是半个儿子也不为过,你班长其实也一直有关注,毕竟小宇也是……就算说是」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「,可小宇父亲也是他一手招的,也是当作半个后辈……这么多年他心里也不好受。」
「傻丫头,哭什么,就是可惜你了……听姐一句劝,要真是有合适的,就……往后一个人带小宇不容易。」
「说什么呢,姐,小家伙都这么大了……以后的日子谁知道呢,先就这么着吧……」
九九年五月十日
到现在还是一种不真实感,从来没想过将来会有这样一天,这就是未来生活的地方吗?不甘心又能怎样……
梦里不会出现昏暗的灯,低矮的房顶,破旧的墙壁,逼仄的空间,应该是明亮的,宽敞的,高大的。
梦里也不会有小家伙的出现,因为他,未来失了方向,生活失了轻松,我却甘之如饴,就像……辛苦酿的美酒,会酸、会苦,甚至有毒,总还是舍不得扔,想要尝一尝。
话说小家伙好像长得不高啊,是不是营养都送到脑瓜里去了?小小年纪,心事重重,愁啊……
九九年七月十八
每天带在身边也不是长久的办法,和小家伙商量要不要把他送到幼儿园,尽管费用……
没想到他很认真地说,「我会乖乖的,妈妈别把我送走。」
那就先这样吧,但还是要让他学习一些东西,只不过是不是真的脑袋发育得快导致身体长得慢,计划内容一再超前,直到小学课本。
原来小孩太聪明也会让人烦恼。
谁小时候没玩过针头和针管,小家伙却碰都不碰,只因我说过危险。不喜欢他像小猫小狗对别人伸出的手掌都要保持距离的小心翼翼,却又沉溺于他仅对我敞开心灵毫无保留的亲近,渴望一直被小家伙当作唯一的依靠,当然,他也是我唯一的支柱。这也许不那么……正常,但就是想。
九九年重阳
老家终于通上了固定电话,父亲主动打来的少,多还是小平,每次结束之前,父亲会认真地听我诉说城市的样貌,还有我和小家伙的生活。
「要好好的……」父亲说过很多遍,我始终不曾不耐烦,一次又一次地回应,依稀在梦里,我也是一遍又一遍地回应。
前些天回去了一趟,讨些冬天的准备,路上匆忙,来不及见上一面。父亲头发又白了多少?小平长高了没,是不是还很瘦?
对不起,原谅我的自私,尽管也是因为小家伙,但何尝不是为了让自己心安?如果没有他,恐怕我很难仍然「活着」。
九九年十二月二十
冬、春、夏,入秋之前必须送小家伙去学校了,我却现在就开始患得患失,担心他会不习惯,会碰到这样那样的麻烦……
同来的花姐开导我,这种事就一开始会难受,慢慢习惯就好了,况且这不还早吗,真舍不得就多陪小家伙。不过按我现在的样子,陪他的时间已经不能再多了,因为就连工作间隙我都要回办公室寻小家伙亲昵一会。
我问花姐,她就不想家里小孩吗?
「烦着呢,神憎狗厌的,交给孩他爸带去了。」
听到这个,倒不是想到男人的话题,而是想起了贝贝,贝贝有黑背血统,身高耳竖,送给了班长认识的人家,改天可以带小家伙看看贝贝,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们。二零零零年五月九日
做完一系列的检查,陈医生告诉我,小家伙是从台阶上摔断了腿,膝盖有轻微地骨裂,虽然并不严重,可处于高速发育时期要避免骨头长歪。
「在轮椅上坐一辈子」的恐怖臆想突如其来地占据了我的理智,然而几年的经验一直在提醒自己要冷静,只能给医生一个苍白的笑容。
小家伙躺在床上,右腿打上了石膏和纱布,看到我以后的第一句话是,「妈妈,对不起……」
因为自己的不小心,让妈妈伤心难过了。
即使在手术室外等候也只是坚强地红着眼圈,此时却……我真的分不清该憎恨还是感谢这命运,竟能把这样的小天使、精灵、怎样宠爱都不过分的乖巧宝贝送到我身边。
入夜,麻醉的效果过去,小家伙难受得哼哼,时刻不停。找来医生,才发现石膏上紧了。尽管疲惫,每个人却无不称赞他的坚强懂事,一直在默默忍受不曾哭喊乱叫,就算偶有痛到眼泪直流也咬紧牙关,这个模样怎不叫人又爱又心疼。
这是我的骄傲,也是我的软肋。
零零年五月十日
世界离天塌地裂只隔一线。
医生告诉我,小家伙腿上的伤容易好,但是身体,可能出了一些问题。缺乏α1胶原,骨骼中蛋白质含量偏低,活性不足,代谢缓慢。奇怪的是,从外部摄取合成的生长物质并不缺少,造成影响的都是需要在体内合成的空间结构相对复杂的大分子。
换句话说,小家伙先、天、不、足!
是不是心脏病?我听过太多的现实案例,先天性心脏病注定早逝,与这个世界无缘。
幸好,在她的再三保证下,问题不在这里,然而也没有准确的原因,她只能苦笑着建议我,去首都最先进的医院检查,并且不一定会有结果。
无论如何这都是没法做到的事情,可这一次,我必须要自己得到一个答案。
零零年五月十七
抛开最大的困扰,这几天确是近两年来我与小家伙最亲密的一段时间,好似一切都无忧无虑,他是毫无保留依赖我的乖宝宝,我是全心全意照顾他的好妈妈。
可总要回到现实的。
小家伙要推迟一年入学,相比未来,还是他的身体更重要,起码在我找到原因之前。
婧姐,又是婧姐在为我想办法,为我找来大量资料,还有教材和课本,大学的,高中的,甚至初中。好歹我也曾算得上是成绩优异,虽然……虽然也只有初中水平,还忘掉了相当一部分。
零零年九月一日
尽管没办法实现之前对小家伙的承诺,却还是抽出时间陪他到医院附属小学参观了开学的场景。
熙熙攘攘,纷纷扰扰,却也热热闹闹。
「宝宝对不起,妈妈明年才能……」
「没关系的,阿姨说我还要再长高长大才行,我一定会努力的。」
这哪有什么努力的?小家伙从来不挑食。
说来也有些好笑,屋子里认真看书的两人,一个中途辍学回家生孩子,一个还压根没进过学校,却都无比认真,为了这个家。
零零年十二月八日
婧姐很照顾,可那些药物即使是成本价也很贵,好在勉强够用,就是一点结余都剩不下了,跟小家伙描绘过的大房子也没有下落。
值得高兴的是,在医生的建议下,每天早晚增加了锻炼,小家伙壮实了不少,终于称得上虎头虎脑、虎虎生风,精神活泼许多,不复往日的孤单,拿什么东西也让他跑腿,整天欢快得不行。
有时小家伙也在身边转来转去,问他为什么这么高兴,「因为看到妈妈就想高兴地笑出来。」
其实妈妈也是。
如果说有什么更高兴的事?
看到小家伙就已经是最好的了。
零一年八月十七日
今天带小家伙去报名,真切地走进,才发现里面的一切比从远处了望鲜艳得多,操场上圈红草绿,要知道,就连镇子上的中学都只有一个长着杂草的沙地。
小家伙在外面依然是乖巧而克制的,只有不在人前,才会小声地发出兴奋的惊叹,惊讶于这里从未体验过的新鲜齐整。
等到带他到商场买小书包和文具盒,小家伙已经眼花缭乱,什么都想要。每当他选定以后,只要我问一句,「确定好了吗?」他就像狗熊掰苞米一样,手上的舍不得,又期待后面出现更好的,左右为难。挑逗了小家伙好久,最后回头给他背了一个天蓝色叮当猫。
零一年九月一日
开学的日子到了,终于还是忍不住重复叮嘱小家伙要认真听老师话,妈妈中午就去接他。
尽管医院离附属小学很近,走几步路就能到,尽管开学第一天中午放学会很早,尽管……心里就是空落落的,隐约明白某些心态需要改变,却又在不由自主地抗拒。
小家伙从今天起才算是真正地开始长大了,他所拥有的就不再全然来自于母亲,还有他独自经历下的感悟。
欣慰,还是怅然若失?应该都有吧。
当铃声响起,小家伙跟随队列走出校门,然后飞奔着朝我扑来,以他从未表现过的速度,短短的几十米头上腾腾地冒着蒸汽。
「妈妈!」迫切、渴望、活力十足,是我梦里都想听到的声音。
回家后,我靠在椅子上,小家伙半坐半偎在我身上,絮絮叨叨着一天的所见所闻,什么一书包的新书好沉,分配了女同桌,下个礼拜升国旗要系红领巾……全部与从前不同。
耳边的声音逐渐变成呢喃,脖子越来越痒,小家伙竟然斜斜站着靠着我打起了瞌睡。
夜沉,小家伙微弱的呼唤惊醒了我,合上资料,开火做了些东西。
玩闹过后,小家伙又睡得熟了。假如,未来依旧能维持这样,至少健健康康的也足够了。
零一年国庆
给小家伙添了一套新衣裳。拮据,但是小家伙就是要帅帅气气的。而后小家伙也要我给自己买,可是童装和成人并不在同一层水平线上,他赌气地说不要,却不明白为他准备的一身甚至换不来一双高跟鞋。
所以小家伙明明有了新衣服却天降地生的莲花,正应了那句」出淤泥而不染,濯清涟而不妖「,她从来不在乎无关的人的看法,有自己的追求,有自己的目标,不管再苦再累都能咬牙坚持,直到今天终于让她实现。」
「虽然看起来没有那么惊艳,可我知道她真正笑起来的样子是多么迷人,哭的时候叫我心碎,一颦一笑都动人心弦。」
「我知道她的手指以前是粗糙的,现在是嫩嫩的;我握过她的手心是暖暖的,我搂过她的身子是软软的,她的笑是甜的,她的心是善良的,她的爱是无私和伟大的。」
坏、坏儿子,既然都已经过去了,干嘛还要再回忆,本来没觉得怎样,被你一说,为什么会感觉,原来这么辛酸……
而且那个女人哪有那么好,其实她还什么都不会,只不过因为她带着一个小家伙,于是就像其他所有的妈妈一样,不想让小家伙吃苦,什么都想给他最好的,于是什么都必须咬牙去做,不过也只是这样罢了,哪有你说的那么伟大,真是!
「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,有时候她的胆子那么小,明明身手很厉害,也很聪明,却总是一副无依无靠的样子;明明浑身上下都是优点,却总是羡慕别人的特质。」
「尽管她胆小到连打雷都怕,还会无理取闹地逼着别人吃辣椒,但这只会让我更想保护她、鼓励她、迁就她,因为在我眼中,不管怎样,她都是最好的,最独一无二的,我最需要的,也是最需要我的。」
才、才没有胆小呢,不就只有那么一点点、一点点害怕打雷而已嘛,谁要你保护、要你迁就,我才是妈妈啊!也不知道前些日子是谁晚上做噩梦还要妈妈抱才能睡得安稳。
「阮晴,你其实大可不必害怕,因为我永远都站在你这一边。」
「以后也用不着羡慕别人,因为在我眼里,排第一的永远都是你,我的妈妈,阮晴,谁都比不上!」
才没有羡慕!胸胸还没我大,要羡慕也是羡慕柳姐,哼!
一一年七月十七
原以为这场动乱终将以一方彻底的覆灭而结束,会在枪声中化作历史,成为每年清明燃烧的纸灰,和淡淡的追思。因为万念俱灰,因为悲痛欲绝,因为十六年的业障,因为……可不管因为什么,能再次醒来时,我都感到了后悔。说到底,我还是一个贪心胆小的小女人,尽管不得已丢失了一切,可还是贪恋着唯一的牵挂,尤其是,我们成为了彼此的唯一和拥有的一切,就更让人无法放手。
当年嗷嗷待哺的小东西,如今却已经在迎来送往、应酬寒暄,从容、果决、井井有条,甚或偶尔的焦虑也是平添他的气质深沉。明明才十几岁,哪里来的经验和心气应付这样的场面呢?
这小混蛋,单独面对我时就原形毕露,没大没小地开我的玩笑,还说要成为家里顶梁柱的那个位置。呸!想吃天鹅肉?还是乖乖喝你的鸡汤吧。
一一年七月十九
为什么地砖那么滑,为什么会不小心摔倒,为什么把天鹅肉都送到小色狼嘴里了~
简直要死了,最大的秘密肯定被他发现了~呜~没脸活了……
叫你平日就对妈妈耍流氓,手不老实乱摸惯了,眼睛也不老实,到处偷看,这下好了,终于耍出事情来了,看你怎么收场……
一一年七月二十七
男人都是骗子,大骗子,就会说漂亮话,什么有你就够了,会一直宠着,一直黏着妈妈,永远都不离开……到最后还不是跟别人没什么两样?瞧也瞧见了,摸也摸过了,现在倒是知道怕了……
躲躲躲,看都不敢多看,就当是我蒙了心,白养你这没良心的了……
一一年八月二十八
当热情骤然冷却,会发出嗤嗤的声响,那是高温的熔岩正在凝固,化作一块坚硬丑陋的顽石。
小家伙的表现一度让我忽视了他的年龄,就连那些曾经听说过的人中,无不讳莫如深、闻之色变,儿子还小,自然会下意识地害怕,不能怪他,谁叫我真的一直带来灾难和死亡。
万一他们说的是真的呢?我真的命犯孤星,真的只会给身边招灾……
父亲七尽的日子好像快了,先回去吧,儿子早就在生活上独立了,没有我在这里,他应该会更自在些吧。
一一年九月六日
回去的第二天就发起了低烧,颇有些心灰意懒,只想干脆留下来待一辈子算了,正好能给弟妹做个伴,老宅那么大,两个人都不会孤单。
没想到儿子竟然从学校追了过来,还惯例说了一堆又煽情、又肉麻的话,什么七色彩云、意中人的,好像跟从前一样厚脸皮,又怎不叫人惊喜呢。
然而,只要那层隔阂还在,我和儿子之间就再也无法回到过去。「那你除了学习其它时候怎么还不理我,躲着我?是不是打心底还是觉得……所以感到害怕……」
他生气,他赌咒,他怎么也好我都不管,反正他心里肯定还有疙瘩,不然为什么不敢大大方方说出来?这样虚假的、压抑的讨好和哄骗,只会让我更加委屈。
我头一次这么痛恨自己原本引以为傲的娇嫩、敏感的身体,尤其是脖子上的疯 情书 库弱点,面对儿子和从前一模一样的无赖招数,竟然有了「感觉」。
自从去年被小色狼摸到小腹,私下里「恶补」了一番知识,虽然免不了面红耳赤,可也不再什么都不明白。那种难受的、却又奇怪的舒服感觉,不是亲身体会,光凭书上的描述是根本无法明白的。
近在咫尺的火热呼吸喷上去已经够令人难耐了,这该死的小混蛋还伸出舌头舔来舔去,以为是奶油吗?他的每一次吮吸都会带来一阵颤栗,也会加剧深入骨髓的痒,用手挠不住,只能紧紧抱着他,期待下一次的动作,更激烈,更迅速。
原本低烧发热的身体变得更加炽热,仿佛一团火焰在体内酝酿、扩张,直至「轰」得一下炸裂开来,从鼻息中逃出一声带着高温火星的娇吟,而身下再次泄出黏黏腻腻湿湿滑滑的液体。
这是女人对着男人动情至极的产物,不管是生理上,还是心理上都达到高潮才会出现,有的小说把它唤做爱液、春水,还有的叫做花汁,净是些羞耻的名字,而我,也成了不知羞耻的,不要脸的女人。
「你混蛋!我是你妈,你怎么能这么对我!」
一一年九月七日
一觉过后,我就把之前的事情归结于意外,毕竟小色狼只是胡闹惯了,他还是一张白纸,哪里懂这些东西?而且资料上不都说了,因为那几天雌性激素水平过高,再加上情绪不稳定,就容易……反正、反正对着儿子发情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!那只是个意外!意外!
不过,那个时候的感觉像是充电一样,慢慢的、慢慢的到顶了,充得满满的,然后一下子释放出来……即使现在回想,都还打了个哆嗦,可惜自己试了几回都没什么感觉。
暑假以来起起落落、胆战心惊,每天醒来都有好一会的恍惚,好像一切都在远离。要是每个夜晚都能像在老宅一样被他拥着入眠,感受到他的温度和呼吸,就不会再有一丝不安。
偏偏这个没良心的,开窍了吗?突然就知道长大了要避母,不管怎么暗示都只会说晚安,晚安你个大头鬼啊!不知道妈妈半夜和早上醒的时候都有多焦虑吗?简直气死我了,小色狼还不主动一点,难道还要妈妈说晚上害怕想让儿子陪吗?
想想就觉得委屈,以前腆着脸靠上来可着劲儿欺负我,现在退回去了也在欺负我,说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就把他出卖得彻彻底底,而且目光的焦距并不在眼前,那就是、那就是在幻想和回忆,至于对象……已经不言而喻。
一想到自己一丝不挂的样子,被自己亲生的小混蛋完完全全收入眼底,甚至、甚至还仔细观察,和教科书上比对,发现好像少了一些东西?虽然上次不小心让小色狼瞥到了什么,可、可哪有这次这么彻底,像刚出生时被赤条条的抱在怀里……
深呼吸,深呼吸……
我深知自己这副女娲亲手赐予的身躯是多么完美,然而从始至终,我都没怀疑过小色狼会更过分地做什么,这份信任,甚至对同为女性的封雨柔也未曾有过,因为就连她有时都会不自主地上手,尤其在一同游泳时,那已经忽视了性别的炙热眼神……
可又能怎么办呢,只能又要怪自己不小心给了小色狼机会,就当补偿好了,反正是自家又不是旁人,算不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