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那日,瑞敏公主府的马车便来忠县伯府接田敏颜前去枫山。公主府派来的马车虽大,但因着田敏颜这边的人也多,忠县伯府也派出了一辆马车,丫头就坐在上面,一行浩浩荡荡地出发。
田敏颜原本想是不是齐十七借瑞敏公主的手来邀请自己,可见到瑞敏公主后,才知道自己想多了,不由有些失落。
枫山在京郊普罗镇,从京都坐马车去要两个时辰,也就是近半天的路程。
田敏颜和瑞敏公主说了一会子话,见她有些乏了,这才回到自己的马车养神,看着车窗外颇为萧瑟落索的景色,有些恹恹的,他在干什么呢?
随着马车轱辘的声音,她迷迷糊糊地睡着,等在醒来的时候,已经到了枫山的寺庙,许是瑞敏公主提前打了招呼,此时寺庙已经清了人,副主持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等着瑞敏公主。
“贫憎静空见过瑞敏公主。”净空大师双手合十,掌中夹着一条檀香木珠链,对瑞敏公主微微鞠身。
瑞敏公主也不摆架子,双手合十还了一礼,田敏颜见了,心想古人许是都信佛的,任瑞敏公主多冷冽,到了这种地方,也脸容平和,是因为在战场杀伐过重吗?还是因为是在佛门重地。
“这位便是慧敏县君罢。”净空大师又朝田敏颜双掌合十施礼,田敏颜不敢托大,立即虔诚地还了礼。
因已是午时,庙里也早就准备了斋饭,田敏颜便跟着瑞敏公主一道前去禅房梳洗用饭。
枫山的封神寺香火很盛,传说许多年前有人见过有神仙在枫山出没,故而这寺叫封神寺。
用过午饭后,瑞敏公主便在安排的厢房歇息,并对田敏颜说,今儿下午后山上的枫林不会有旁的外人出入,田敏颜有兴趣的话大可以上去游玩。
田敏颜笑着应了,许是因为齐十七并没来,饭气也没过,她便有些恹恹,歪在厢房的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桌上的经书,最终因着心中烦躁,便阖上了书本,走出厢房。
虽然瑞敏公主说不会有外人在,可田敏颜还是带上吉祥青枝两人,以防万一。
百无聊赖地在寺庙中闲逛,遇着佛堂也虔诚地拜拜,绕过一个小佛堂,却突然被一个小和尚叫住了。
“前面可是慧敏县君?”小和尚双掌合十恭敬地问。
“回小师父,信女正是。”
“我家主持有请慧敏县君。”
青枝一听惊讶万分,甚至轻叫出声,田敏颜心一动,便悄声问可是有不妥?
青枝忙道:“封神寺的主持静远大师乃是得道高憎,深居简出,非有缘人不见的,能得静远大师点拨,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呢!”
田敏颜咯噔一声,得道高僧,她下意识地就想拒见。
这些高僧自有其威望和本领,若是看穿她是异世幽魂,不知会不会将她当妖孽念死?
“慧敏县君,静远大师说想和县君一说茶道。”小和尚似是看出她的犹疑,便将静远大师的话说了,心道大师真是料事如神,这慧敏县君当真是不想去见呢!
话到这里,田敏颜吞了吞唾沫,只好强扯了扯嘴角,却是留了个心,让吉祥去回公主,就说静远大师请她说禅道,吉祥应声跑了,她则跟着小和尚去静远所在的禅房。
和众多禅房一样,静远的禅房布局平朴无华,檀香寥寥,禅座上,那大师却不是所有和尚那般圆润,他骨骼清瘦,年龄已是古稀,可面相却像是静水一般平和亲切,那种温和,是让人见之就会心灵平静下来的那种温和,有些仙风道骨的影子。
田敏颜让青枝在外面候着,她则进了禅房,端端正正地给静远大师行了一个大礼,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。
“田施主不必多礼,坐吧。”温润的声音,像是暖暖的泉水,涓涓的流过,让人不安的心都紧跟着安定下来。
田敏颜敛衽谢过,跪坐在蒲团上,大着胆子抬头,却撞进他的双眼里,那双眼,如古井般深邃无波,又像是深海般,海纳百川,满目慈和地看着这个天下。
田敏颜心里一秫,连忙低下头,不敢再抬头。
“看施主眉目清远平和,想来已和这时空合二为一。”静远大师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,温和地开口。
田敏颜一惊,唰地抬头,那双眼,了然地参破一切,她愣愣的问:“大师,我缘何会来这里,我还会回去吗?”
“佛曰:一切有为法。施主,既来之,则安之,何须计较因由去留?”静远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。
田敏颜微晒,轻抿了抿唇,想要问,可静远却已经和她说起茶道,直到最后,她都不知说了些什么,只知道静远将一串念珠送给她了。
“田施主,上天冥冥之中自有安排。痴想误人,计较过多,反误了卿卿。”静远意味深长地说道。
田敏颜看进他那双平静无波的双眸,心头一震,虔诚地道:“谢大师点拨。”
出了厢房,就见瑞敏公主一脸焦急和欣盼地等在那里,见了田敏颜,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那串念珠,惊愕万分。
静远大师似是知道瑞敏公主来了一般,在里头叫了一声,瑞敏公主也来不及惊愕,敛衽端庄地走了进去。
田敏颜见过静远大师,心绪左右不能平静下来,便往后山的枫林走去,手上,一直捏着那串颗颗圆润被摩挲得黑得发亮的檀木珠。
满山的枫树,火红红的一片,有些叶子随着风飘下,翻卷着落到脚边,她蹲下身子,捡起那片新落的枫叶。
红艳艳的如同火焰,叶子纹路清晰,她捏着枝梗翻着叶子,思绪却突然回到刚穿过来的时候。
那时候的三房,一家五口还是挤在小小的西厢中,屋梁上吊着簸箕,上面会放着一些矜贵的吃食,比如一块豆渣饼。
听到小五说大伯他们想将自己嫁给傻子,她拧着菜刀去正房恐吓,再然后,和爹爹去卖柴,卖她的第一幅设计图。
得了第一笔银子,然后合谋着分了家,卖起了蛋糕,买了第一块田产,又制松花蛋,再捣弄出稻田养鱼,土豆,开铺子,研制味精……
她是该庆幸穿来的这个时代,有太多东西没出现,她才有这种机会来领着家人发家致富。
赚了银子,建了房子,立了功,一步步的走来,其实不过是两年多三年未到的时间,她却像是走了大半辈子一般。
这一路走来,并不是事事顺畅,却最终也是有惊无险,她感谢给过他们家帮助的人,如果不是这样,或许他们这样出身的,早就被吞吃的骨头都没。
有着前辈子的知识和知道那本狗血小说的情节这样的优势,她避开祸事,扭转乾坤,慢慢的成就今日的成绩,这是不是上天让她穿到落后的时代而给她的补偿?
田敏颜晒然一笑,静远大师所说的那样,一切有为法,或许就是这么个缘法?
至于日后会如何,会不会再穿回去?既来了,何苦还纠结,统共不过是再死一回罢了。
田敏颜自嘲一笑,心境突然就平静下来了。
“我等你很久了,怎么才来。”
就在她出神间,突然一个熟悉的嗓音在前边响起。
田敏颜愕然地抬头,那男人,一身月牙白长袍,腰间扎着镶红宝石紫金腰带,发束紫金蟠龙冠,脚蹬黑色云纹缎靴,面容俊朗,一双桃花眼潋滟流光,双手自在地背在身后,身姿颀长,端的是一派风流。
他正站在一棵枫树下,嘴角轻抿着,似有几分不悦,更多的却是宠溺欣喜,一阵风吹来,树梢沙沙作响,叶子飘落,有种人在画中的感觉。
见着他,田敏颜心口乍然轰的一声炸开,惊喜地站了起来,遥遥地看着他:“你怎的在此?”
她突然明白了静远大师的一切有为法,或许,是为他而来?
齐十七走了过来,伸手将她头上的一片树叶摘了下来,说道:“本就是我让三皇姐叫你来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