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勇气的意义,他已经说过许多,可是奥薇拉能理解的部分却很少,比如她不理解对方为什么一直和自己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,不理解他明明占据着绝对优势却忽然停止了进攻的奇怪举动,更不理解为什么他的声音在自己听来,居然有一种模湖的熟悉的感觉,仿佛此刻不是他在与自己交谈,而是很久之前的某个人,正借着他的口来传达些什么。
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?说是教训却还带着几分宽厚,说是安慰却又藏着些许严厉;像晨时洒落阳台的光线一样柔和吗?还是说像无尽林海下埋灰的大地般厚重?他沉默地注视自己,犹如注视着过去的一段记忆,那些遥远得难以想象的故事,跨越幽夜里黑暗的潮汐而来,打在海岸线的礁石上,发出低沉的鸣响。
时空的年轮,会像树一样缓慢生长,又像舞台剧的一次换幕,幕布落下升起的过程,即是岁月变化的过程。而他是台下无声的观众,始终保持着最理性俨然的姿态,在那双猩红色的眼眸中,你究竟看到了什么?
奥薇拉未能理解这些,在一切问题都得到答桉之前,她只是轻轻抿住嘴唇,对石柱顶端的巨狼投以茫然的注视,朦胧到近乎失去原本色彩的眼底,只有失神与困惑。
“看来您并不知道。”
守护者的语气回归了一开始的尊敬与肃穆,他深深地凝视着伤痕累累的少女:“冲动的言行,往往招致错误的结果,我相信在过去的这场战斗中,您已经深有体会。您是活在过去的人,生活在这城堡中的岁月或许可以用百年为单位来计算,但生命真正的成长,是在与他人的交流中得到的,而您显然欠缺这方面的收获。因此我可以说,您还很年轻,仍保留着孩提时代的天真和幻想。”
他轻轻摇头:“太过年轻的人总会将世界想得太过美好,认为所有困难都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解决。然而命运早在暗中为我们注定好了结局,妄图将其改变是自大的想法。因此有的时候,承认自己的软弱,并不是难以启齿的事情,恰恰相反,这是勇敢的举动,因为它可以证明,您已经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。”
“我并无意与您为敌,只是基于对自身使命的敬畏、对于创造吾等的主人的崇拜,才不得不阻拦在您的前路。倘若您此刻愿意离开,回到那间属于您的房间中去,则一切都能复还原本的模样,正如过去百千年来一般,从未改变,或许也无需改变。”
他说到这里停住,不再言语,而是将斗技场中广袤的沉默留给了少女,仿佛在等待她的选择。
火盆释放出昏沉的光线,与提灯内蜡烛的火光交融,在黑暗中开辟出一片小小的光明孤岛,却也经不起惨澹风雨的吹袭,摇晃不定。奥薇拉的身影立足于仅有的光中,显得孤独而又单薄。
“回去……”
她低声道:“你的意思是,要我回到从前那种状态吗?”
一个人生活,一个人看书,一个人照着蜡烛,偶尔会回想起还在人间时的经历,回过神来眼前却只有冰冷的墙壁与门扉。时间过得太久,流逝得又太快,会让她混淆对于年月日的定义,于是到最后,逐渐遗忘了很多记忆,有些事情,她本来应该记得,但是却忘记了。对她来说,外面的世界才更像虚幻,是一段不够真实的想象。
直到某一刻,外来的旅行者闯入了这座城堡,才将她的想象融化为残缺的现实。
尽管,爱丽丝已经放弃了她,但她却还不想放弃自己。
“很悲伤。”她默默地攥紧了手掌,圣剑的剑柄有种抚摸古老树干的质感,稀释了她掌心流淌的汗水:“那样的感觉,我不要。”
“没有关系。”